打乒乓球是一门语言技术
喻黄/林方/刘卢
来自奥运期间一个国乓粉的示爱
1
在很久很久以前，黄少天还不是个解说员，他也曾怀揣梦想奔驰在赛场上，洒下汗水埋下所谓希望的种子，也曾动若疯兔，把“无招胜有招”发挥到极致。
风里来，雨里去，训练十载，他扪心自问，自己为的是什么呀，不就是能咬一口看起来就丑得不落俗套的荣耀金牌吗。
作为一个十分拥有天分的乒乓球运动员（自称），黄少天一直觉得自己奇冤。
2
“为什么没有人关注我的球技？？为什么没有人在意我的能力？！为什么没有人爱上我打4：0的英姿！？”黄少天十分痛心疾首地把话筒捂在心口，眼神里充满了屈原式的悲恸，“他们这样迷恋我的外表，就是在诽谤我！践踏我！强奸我……”
喻文州淡淡地在边上理选手资料，方锐风风火火地恰好推门而入，听到最后一句有点儿懵逼，很尴尬地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黄少天继续把话说完：“……的尊严！”
方锐：“……”
朝夕相处也好，习以为常也罢，那都是太早的经历，方锐此刻还是有点风中凌乱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叫八卦是人之常情，你难道要我挥刀自宫啊。
黄少天当时正在粘自己的球拍胶板，一把刷子刷刷刷在木板上舔来舔去，听闻此言立即把小刷子往桌上一拍：“你注意点啊方锐！这话能随便说吗！啊？！”
方锐：“？？？”
黄少天隔着桌子握住方锐的一只手，眼神十分之二十的肃穆：“本来……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不能放弃你自己！”
方锐：“？？？？？？？”
“冯主席跟我说我打乒乓太吵了，劝我别打球还是去做解说算了。”黄少天叹了口气，趁方锐还没反应过来问题的严重性之前拍案而起，“我靠！平心而论我哪里吵了？那叫以毒攻毒好吧？就许他们赢球喊一声，不许我多说点话？”
“反正我是不会退缩的，扣分就扣让他们扣呗，观众雪亮的眼睛是不会因此蒙蔽的！我还没拿过冠军呢！”
“…更何况吧，我一直怀疑荣耀发得那块金牌，搞不好就是一块超市促销的巧克力币。”
黄少天手舞足蹈，黄少天眉飞色舞，黄少天把方锐搞得晕头转向然后郑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啊，你看，我遇到这么大的困难（…），和质疑！都没有退缩，你怎么能放弃去自宫呢？！”
方锐：“嗯……………………嗯？？？？？”
黄少天果然遵守了他的诺言。
一个赛季以后的蓝雨站，蓝雨队作为东道主拿下了单人、团体双满贯，黄少天抱着他得之不易的那块看起来像巧克力币一样的金牌，大大方方光明磊落转职成为了荣耀特聘解说员。
3
天色好得出奇，春风以扫雷之势刮散云彩，显出一派碧朗的万里晴空。录播室狭小的空间里灌满暮春的暖意，不知谁把窗户打开了，三三两两正在入场观众的喧哗也潮汐般涌了进来。
哗啦啦的资料在黄少天指尖飞起来，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立刻就把手头一叠资料翻完了。边上的方锐瞅了瞅自己页尾的10又偷偷瞥到喻文州的7，内心一阵风起云涌又安静下来。
“唉——”黄少天边闲闲地拨弄着耳机上的话筒，边以一副做足准备唠家常的姿势瘫在转椅上，“你们猜这次谁会赢啊？”
方锐瞥了眼底下正在对拉的两边，随口一说：“孙翔吧，你看他粉丝热闹的。”
“你现在怎么这么功利啊方锐？？”黄少天大惊失色，“看来你也就只能当特邀嘉宾了，我跟你讲，解说也是要具备一定判断力的，你懂不懂？”
“这我还……真不懂。”
黄少天以看傻子的眼光居高临下看了方锐一眼：“训练。”
边上的喻文州很真诚地插话进来，给黄少天证明清白：“这个是确实，少天还真的天天都在练的。”
“这怎么练啊？”
黄少天高深莫测地看了方锐一眼。
喻文州笑了笑：“看电视剧。”
“这你就不懂了吧？看电视剧是对判断力最好的训练！”
方锐快要笑出鱼尾纹了，啪啪啪地拍着桌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愿闻其详！”
转椅上的人迅速旋转三周半，以体操队员的落地姿势摆了个pose：“看电视剧，猜情节发展！猜结局！挖掘每一个细节，发现所有转折点，从人物性格——推算他的下一步举动。”
方锐：“…想得美，你能猜到就改行当编剧去吧你。”
喻文州资料看完，双手交叉往后靠了靠，表情娴静：“这个，少天确实已经能把结局猜的出神入化了。”
方锐哟了一声，啧啧称奇：“那你看什么？美剧？恐怖片儿？偶像剧？”
黄少天：“抗战片。”
方锐：“……”
方锐投以关爱傻子的眼神：“你还是多吃点金嗓子喉片吧。”
若说黄少天作为一个解说，其实这几年也算混得风生水起。凭借一张自称是三寸不烂之舌，侃侃于各大GloryTV和省市体育台，本就是个冠军选手的实力，又有出众的调侃能力，语言诙谐眼光毒辣，号称机会主义者的眼力见，适用到解说作为旁观者的角度，可谓发挥的淋漓尽致。
观众看比赛悬念不大还好，若是比赛本身就惊险，听完黄少天狂风暴雨的解说，基本也就没了半条魂。以至于偶尔有几个热心观众，大概是抱着做慈善一样的心给他捐过几箱金嗓子喉片。
方锐现在拿这个梗噎他，黄少天保持一贯的平常心不为所动，雷厉风行地收拾了一桌的资料，就等着比赛开场。
“……喻队，你说我等会儿有机会说话吗？”方锐凑到气定神闲的喻文州身边说悄悄话，“听说黄少一个人能解说全场？”
喻文州一脸“你听谁说的”，方锐刚松了口气，就听喻文州说道：“不会的。”
“我们还得捧哏呢。”
4
孙翔先发球。
孙翔的发球姿势一直有点鸡立鹤群的霸气，抛得高也就罢了，非得用拉球姿势打过去。老一代的对这种发球姿势都有点儿诟病，却没想到被一拉帮结派的迷妹取了个称号，叫“龙抬头”。
嘉世战队的老粉立刻不服，说最初始的斗神叶修的发球才能被叫“龙抬头”，你一个新生代懂不懂先来后到。
然而这都是粉丝间的明争暗斗。
反正孙翔也不会在发球前喊一句名称，搞得像发动什么魔仙咒语似的。只要能在起跑线上帅到对手就够了。
“哎呀！孙翔的发球果然用得还是民间流传的‘龙抬头’，擅长用浮夸式打法的孙翔，今年对战的对手，则是一位采用流氓式打法的选手，你们知道这是谁吗？啊？”黄少天气势如虹。
“哟，谁呀？”喻文州默契接上。
“猜不着了吧？嘿，没错，就是唐昊！在去年世锦赛上单挑流氓式打法第一人——林敬言的初生牛犊，唐昊！…哎呀！唐昊选择用旋球抵挡孙翔光天化日之下的挑衅球！”黄少天情绪激动。
“不错，这个打法可以呀。”喻文州恍然大悟状。
“那可不是？小小年纪就以下克上的唐昊，以毒辣刁钻的对角线打法已经小有名气，虽然这个年纪我都拿冠军了…唉，往事不堪重提，昨日就不要在忆起，观众朋友们，无论是生活，还是比赛，我们都应该展望未来……”
方锐：“……”
方锐：猝不及防一口鸡汤，可以，这很黄少天。
5
场上的得分，大比分1:1，小比分9:10。
孙翔9，唐昊10。
孙翔的教练周泽楷默默站在场外边，一手拿着水，一手拿着毛巾。
孙翔请求暂停，装作很累（…）地样子小跑过去，打算听教练指导。
周泽楷：“……”
孙翔急了：“周指？周泽楷？我接下来还打不打旋球啊？”
周泽楷：“…加油。”
孙翔看着周泽楷澄澈无澜的眼睛，从那里面读出了绝望（并没有…）。他想了想，又沉默了半晌，毅然把水瓶往周泽楷手里一推。
“周泽楷，不就是9:10吗！我赢给你看！”
“哎，休息过后的孙翔，如饥似渴地对待着每一个发来的球，他的反手生动有力，他的正手也带动了整场的氛围，看呐，他就连失球的时候，粉丝也在为他鼓掌！”
喻文州没接话，聚精会神看着赛场。
这是一个好机会。方锐跃跃欲试。可快憋死我这个特邀嘉宾了。
“没错，鼓掌。在赛场上，粉丝的鼓励非常重要，就像此刻，身着呼啸色服装的粉丝已经站了起来，他们在呼喊唐昊的名字…”方锐深情款款。
……黄少天很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会不会解说？你解说粉丝还是解说选手啊，你这个表达也太随心所欲了！解说不是儿戏，你怎么能脱缰了一样地解说呢？！”
……算了。我的错。方锐委屈地放弃逗哏的角色，自觉包揽了捧哏的位置。
鉴于黄少天是关了话筒说的，方锐也只好把话筒切掉，等他说完了才能打开。场上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孙翔打了个出其不意的反手球，搞得这次唐昊丢得没脾气，比分翻到10:10，又得拉高2分才能吃下这一个赛点。
场上的孙翔正半屈膝等着唐昊的发球，眼神里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式的杀气。
唐昊：“……”
唐昊复杂地看了看手上的球，再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孙翔。
孙翔十分之不耐烦：“会不会发球？不会发你扔过来，我赢了我要吃饭去了。”
唐昊情绪激动，一腔热血瞬间熊熊燃烧，发球冷不丁出来一个“龙抬头”。
场下万籁俱静。
孙翔以interesting的姿势愣了一下：“？？？？”
“这是一场赏心悦目的球，这是一场阅读理解一样的球！”黄少天啪啪啪在边上拍着桌子，“观众朋友们，唐昊他发了个什么？”
喻文州立刻：“龙抬头。”
黄少天声嘶力竭：“不愧是流氓界的一枝花，不愧是孙翔的生死冤家，唐昊这个球非常有计谋，他采用了对方的独特打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下，孙翔懵了！”
方锐：“懵了！嗨，这孩子！”
黄少天给很上路的方锐投去赞许的眼光：“可不是吗！现在孙翔攻其正手，用以消耗体力为劣势的削球，以守为攻！这是一场拉锯战，一场十分罕见（没有…）的拉锯战，他的特殊之处就在于，这是一个新生代霸王龙与流氓界一枝花的决斗！”
喻文州：“是呀，难啊，太难了。”
方锐：“wait……流氓界一枝花？”
黄少天：“没错，在唐昊之前，被他当作以下克上目标的上一届流氓之首…不，流氓大法之王，林敬言！就被业界称呼‘流氓界一根草’！这，大概是他们流氓界的一个传统吧，我也不是很懂。”
方锐：“……”
方锐：“老林以前都自称流氓界的草履虫的。”
坐在家里看直播的林敬言：“……”
6
孙翔和唐昊以大比分4：3的成绩打完了1/4决赛，消耗体力不说，既精彩也让人觉得如魔似幻，虽然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因为黄少天如魔似幻的解说。
下一场是由蓝雨主场的卢瀚文对战微草战队的刘小别。
卢瀚文来到蓝雨那年黄少天还没有退役转职，冠军一拿，卢瀚文就确定了剑客式打法的目标。当年微草队长王杰希打法也是如魔似幻，摸不着猜不透，以无招胜有招，拼死拼活能拿下无数个单人赛奖牌，却始终难以拿到团体赛的满贯。就此基础上，微草需要一个能攻亦守的打法，于是，以出球速度极快小有名气的剑客式选手刘小别，横空出世。
说到底，剑客式打法也算是黄少天首创，秘诀简单得不行，就是五个字，“出拍如出剑”，乍一看有点横冲直撞，但却无比有效，招招极险，步步惊心。
这种打法很吸引少年选手，刘小别是一个，卢瀚文也是一个。
“你们瀚文才多大啊，跟刘小别打？还都是同一种打法的，这不变成挑战了吗？”方锐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摄像里的镜头，“我觉着悬。”
“滚滚滚！那是普通的瀚文吗？那是我们蓝雨战队的卢瀚文，能跟一般人家的瞎比吗？”黄少天忿忿地。
“……”方锐手没撑住颊，差点摔下来，“这还能有几个瀚文啊？行吧，我不说了…”
喻文州在边上，眼神深藏功与名。
其实这倒不是卢瀚文和刘小别第一次对战了，平常战队之间搞联谊，也会先拿新生代丢出去打几场，美其名曰交流感情，实则打探对手进阶实力。
场上谁也不让谁，联盟年纪最小的孩子，体内却汹涌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洪荒之力。队长王杰希是个慈祥的，好几次悄悄跟刘小别说人家才多大，你让着他点，刘小别想了想说好吧，只好给卢瀚文放了几个水。
卢瀚文不高兴了：“刘小别前辈！你这是不尊重对手！”
刘小别有点胸闷，但是比分拉开得还是挺大的，只好一边听卢瀚文叨叨一边继续放了一个水。
卢瀚文撅嘴：“刘小别前辈！你这种行为，黄少说是强奸我……”
刘小别手一抖，啪地手向下一旋打了个砍球，在剑客界这叫“银光落刃”。
砍球擦边飞了出去，一分立刻进账。
卢瀚文：“……的尊严……”
黄少天盯着摄像机，显然有点兴奋，喻文州在边上体贴地为他给火龙果剔籽（…）。
场下的卢瀚文在和刘小别赛前对拉，刘海一甩一甩，胳膊一拐一拐，搞得像个DJ。
卢瀚文中气十足：“今天我会认真打的，不会再让你了哦，刘小别前辈！”
刘小别刘海也一甩一甩的：“…谢谢。”
…说得好像你以前输都是随便玩玩一样。
“好，比赛开始了！首先发球的，是微草战队的刘小别！”黄少天握着拳，好像比赛的是他，“刘小别选择用出鞘式发球，一拍直刺球底，刷地飞向了可爱的瀚文君！”
方锐：“……是、是啊！飞向了可爱的瀚文君！”
黄少天：“好哇这个刘小别，这个手速达人刘小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反手连开三球，所幸我们的瀚文君都躲过了……啊！不好！”
卢瀚文的额头冷不丁被迅雷击中。
卢瀚文扁了扁嘴，眼眶有点红，边场上的王杰希忧心忡忡地给刘小别投去一双责备的眼神。
“选择用人身攻击的方法，太令人齿冷！观众朋友们，你们看到了吗！微草战队的刘小别，三发反手后竟仍有余力，力大无穷，竟然打在对手的印堂之上！这还有没有王……”
喻文州温柔地把火龙果塞到黄少天嘴里：“王杰希队长的指导，是十分独到且有效的。”
方锐：“………………”
刚刚挂掉唐昊愤怒电话的林敬言：“心好累啊，喻队不说话，黄少的解说就像脱缰的野马…”
刘小别的球技主要依仗手速，媒体新闻拍到的刘小别，基本就是一匹旋风型的马赛克。他的旋球很高速，砍球也照样让人眼花缭乱，最终极的技能就是黄少天独创的“幻影球”，其基本形态就是依仗速度打出数个乒乓球的幻影（…），让对手无法辨认真正的球究竟是哪一个，以至于失去对接球的判断力。
卢瀚文现在的比分远远落后，2:0的大比分，小比分也已经拉到了10:4。
卢瀚文掩饰自己的紧张：“来、来战，我们一决胜负！”
刘小别想都不想立刻正手打出卢瀚文站的对角，出其不意，用力劲猛。
王杰希在边上急得要命：“小别你让一个！瀚文又要哭了！”
卢瀚文：“……”
刘小别有点不耐烦地甩了甩刘海：“……知道了。”然后手腕一软打算发个不过网的球。
……结果是个运气球。
刘小别，k-on in the 3rd round。
7
黄少天一边吃盒饭一边解说，看得山珍海味都难以下咽。他义愤填膺地把筷子摔在米饭里，嘴里还吧唧着剩下一点红烧肉：“才3:0呢，瀚文还有机会的啊，你们说说这个刘小别，怎么打得这么没有章法？居然靠运气球赢我们瀚文，他不羞吗？”
喻文州左手端饭右手捏筷，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黄少天，眼神温柔，目光体贴：“10:4。运气球不拿，小别再打一个也就赢了。”
黄少天用看出轨男友的眼神看向喻文州：“什么叫也就赢了！队长你胳膊肘怎么往眼睛不一样大的拐啊，这种时候怎么能有别人家的孩子心理呢？”
“……”喻文州把夹过去的肉又夹回来，“自己家的好像有点难管。”
拿运气球这件事，联盟不是没有争议。但是曾经的斗神叶修最占优的技能之一就是运气球，无比擅长于把不要脸发挥到极致。然而实力为上，没有人能质疑他的能力，甚至连黄少天喻文州这种筚路蓝缕的开山之辈，也是看着拳式打法鼻祖韩文清和叶修的比赛长大的。
叶修不太爱上电视报纸，偶尔赏脸的一次弄得主持人还很尴尬，后来也就一笑了之，更不太活跃在媒体上了。
黄少天记得那次是挺尴尬的，但是他看完立刻挂着外地通话给叶修足足笑了十分钟。
主持人说每个选手肯定都会遇到难缠的对手，这种时候有些人破釜沉舟一站到底，有些人自我放弃选择以退为进，那么你会怎么办呢？
叶修胡子拉碴，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我好像还没输过啊。”
……主持人有点干。
8
黄少天当年也是乒乓球界一朵响当当的喇叭花。
英姿飒爽，球技炫酷，除了聒噪点，基本就是颗容易被拱的名家白菜。早年的时候是他先入得队。体校的魔鬼教练魏琛来选人，只有这个顽劣的男孩儿居然在睡觉，魏指导职业病，怒极攻心随手拈了个粉笔头砸他，没想到这小伙子竟然能拿作业本出尘脱俗地打回来，差点砸到魏老师的脑门上。
……真是一颗璀璨的新星啊。魏琛这么想着，把黄少天送进了荣耀体校。
在那个地狱般的地方，黄少天的实力很快显山露水。他不遵循魏琛制定的训练计划，自己摸索着竟打出一股新风，自己中二兮兮说是剑捣敌营，魏琛表面骂得要死，心里啧啧称奇。
在那里黄少天遇见了喻文州，一个常年甚至抢不到球桌的男孩子。他住的宿舍偏远，那是按每月训练名次编排的结果。没有人注意他，没有人在意他，甚至没有多少人认识他，偶尔关于他的几句闲言碎语，也都是猜测他什么时候离开体校。
黄少天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在食堂落下的一本笔记。
上面详细码着很多球速计算的方法和技巧，还有很多球桌偏球的角度，几乎可谓是一本尽善尽美的攻略。黄少天一开始有点不屑，越翻越震惊，心里哪个角落开始刮目相看，他把笔记重新粗略看了一遍，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人缘很好总是被一堆人包围的黄少天，落落大方地走到喻文州对面，眼睛亮亮的却带了点刻意的轻佻。
“喂同学，你今天跟我打吧，我有桌子占。”
喻文州在喝粥，动作温吞水一样慢悠悠的。他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少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抱歉，不用。”
黄少天挺尴尬的，一整天有点闷。喻文州训练完一天的时候，在宿舍门口看见了自己的笔记失而复得。
后来他们还是在一张桌子上打了。是对手，更是未来打男双的搭档。一切毋须繁琐，喻文州能4:0打败魏琛，就是对自己实力最好的证明。
“喻文州，你是不是很喜欢乒乓球啊？”黄少天的老习惯，一边信手打旋转球一边拉锯，寻找攻破对方的机会，“要不然这得多大毅力留到现在，这可是魔鬼蓝雨训练营！一般人谁不是哭着吵着要回家的嘛。”
喻文州打球的时候嘴里会念念有词，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在做法，知道的人如黄少天，清清楚楚那是在快速计算球的转速与落地偏斜角。以至于网上流传出这么一个传言，说喻文州男神那是在念急急如律令一样的诅咒，具有奇效，弹无虚发。
黄少天知道喻文州嘴里念念有词，没什么空来搭理自己，却好在他本来就是个比赛场上嘴里都能跑马的人，自顾自也就接了下去：“幸好你是厉害啊，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个人苦练吧？我那时候还邀请你一张桌子打呢，你那眼神，吓死我了…唔知道的时候还把你当……哇哦！！”
迎面而来的一个球沾着边界弹到没注意的黄少天胸口。
抱着记分牌的郑轩翻到11:9，最后一局也就打完了。
“少说点话，多吃点饭。”喻文州把黄少天的毛巾递给他，准备一起去食堂，“少天，你每次都是输在话太多分散自己注意力了。”
黄少天忿忿不平：“谁说的啦？好几次也分散对手注意力了好不好…”
喻文州回眸一笑：“比如把对手吵醒了？”
9
那是比较久远的一件事了，还发生在叶修没有退役之前。
那个时候黄少天也正值出道未几年，好容易1/4决赛抽签遇到了当时的斗神叶修，满腔斗志就像烧开了的滚水。叶修此人体态不太上道，但是反倒耐力挺强，爆发力也高，能守能攻，像座堡垒无人能越。黄少天想当这条海市蜃楼路上的第一人。
碰巧那一场叶修大概根本没放在心上，一脸倦容刷刷刷输掉了好几个球，立刻让黄少天拿下了第一局。在太早的时候教练还没有，叶修又已经封顶封神了，只有一个苏沐秋在场外一拍大腿，捉住叶修肩膀一阵摇，摇的叶修年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叶修同志你醒醒！！”苏沐秋蛮焦急的，“开始比赛了！你是不是做梦啊你！”
“是么？那我赢了吗？”
“……你都输一局了，大哥。”
黄少天在对面兴奋如猕猴桃，上蹿下跳，动若脱兔。
“哎呀叶修没想到吧？嘿嘿嘿，我知道的嘛，卫冕这条路老走，也会累的，是不是？没关系没关系，我帮你哈。”
叶修：“？”
黄少天继续：“你看，这冠军给轮回还不如让给蓝雨，为什么？这有什么好问为什么的？世界上的事情有些就是这么复杂，你还有时间怀疑人生吗？唉输给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是乒乓球顶上的男人！”
叶修：“……你闭嘴。”
黄少天嘿嘿一笑：“哎你不要着急嘛？为什么要我闭嘴？难道我戳破了你的心事吗？”
喻文州在场外就看到黄少天的嘴滴溜溜地，有点担心他把球打泞了：“少天，怎么了？”
“啊队长，没什么，可能叶修是在掩饰他对我的爱吧。”
从此以后，叶修觉得喻文州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复杂。
第二局上场前黄少天眼神雀跃，基本脑洞已经开到拿着冠军奖金请客去哪里吃了。
叶修虚无缥缈地一笑：“乒乓球真有意思。”
接下来的大比分4:1。
后几局小比分，11：5，11:4，11:3。
黄少天：“……”
走出场的时候喻文州忧心忡忡地揽过黄少天的肩膀，他有点落寞样子低着头。他犹豫了一下，正开口喊了一声“少天…”，黄少天却恰好整个人跳起来隔着小半场单手直指那边谈笑风生的叶修。
“……靠，叶修！我记住你了！居然打那么多运气球赢我！太可耻了！”
叶修嘴型动了动，比了个OK，黄少天气得不行，各种叨叨着“我记住你了我记住你了我记住你了……靠！”
喻文州看向叶修的眼神更复杂了。
……原来这就是战术。
10
卢瀚文和刘小别的比赛不出意外的输了，刘小别晋级八强，卢瀚文在场外偷偷抹眼泪。观众稀稀落落准备散场，运动馆里的照明灯也盏盏熄灭，唯独打在球场中央的几个收拾人员身上，从录播室的角度看下去无比寂寥。
黄少天和两人收拾了电器和资料，嘴里乱七八糟心疼着瀚文，关门前回头一瞥，看见卢瀚文居然牵着刘小别的背包口袋跟着微草走了。
“……”黄少天目瞪口呆，转过头去问喻文州和方锐，“我看错了吗？是我的幻觉？”
喻文州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方锐更同情地干脆一副不忍心看的样子。
黄少天：“灯没关呢，去打球吗？好久没打了啊，今天看着突然还有点手痒。”
方锐挥挥手拽着包带，倒着走向出口：“我不了哈，老林宿舍留门呢，我今天没带钥匙。”
他们在这里分别。在这里团聚。
拿着球拍的黄少天眼神会不一样。这是喻文州看到的，也是他最开始认识黄少天时候的模样。十六岁的黄少天发尾不羁地染着点儿亚麻黄，自说自话是区分与其他对手的印记，喻文州糗他好几次，说就是青春期的悸动。
他打球的时候，那点儿亚麻黄会一飘一飘的。黄少天还特别喜欢赢完球喊一声，不是“啊”那种喊，是句句不太重样的废话。
但是挺帅的，喻文州站在他背后盯着他的背影，心里砰砰跳了跳。黄少天赢下一局，恰好转过身来，什么也没注意到就扑过来把汗都蹭在喻文州衣服上。
“队长！我打得可以吧？”
喻文州瞥着他咕咚咕咚喝水的喉结，黄少天的眉梢扬起来，是最好看的自信模样。
他把毛巾甩给他，眼睛笑着避开了：“汗别蹭过来了。”
喻文州拿的单项金牌，黄少天紧随其后。只要是蓝雨赢，黄少天觉得其实这个冠军拿不拿不太重要，他没有让球，没有放水，也没有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他就像训练一样跟喻文州打了场决赛，话还是一样一分不减，结果也是一样让人心服口服。
他们一起站在领奖台上，蓝色的旗帜拼凑成蓝色的两块，冉冉升起。
黄少天在拍照间隙偷偷凑过去捉起喻文州胸前的金牌就下口，搞得喻文州吓一大跳，差点翻身从领奖台背面摔下去。
“我就咬咬看到底是不是巧克力，队长你搞得像我要带着它私奔一样？！”
“……”喻文州借着他胳膊的力把自己的腰拗直，“少天你，下次能不能换个人伦一点的形容…”
“别想太多了。明天还有男双。”
黄少天好像看到喻文州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你也会有金牌的。”
…他笑得太好看了。
11
旋球难接，黄少天却以磨为攻势，次次削球，砍得对方无可奈何。喻文州正反手都是优势项，能把球包裹得密不透风，一旦消耗对方体力到临界点，正是出击的好时机。
“反手速推！”黄少天飞拍向前一顶，膝盖一屈侧身绕过赶来的喻文州。球势迅猛，对方打法类似暴力式重击，很难以体能压制来磨削意志。长拉的一球在桌1/3处弹起，显然就要飞出桌外。
“啪！”
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球，竟然能被一秒前还远在另一角的另一个队员接住，黄少天愣神的瞬间，喻文州已经本能地弹到了球迎面而来的位置。
不行，根本不行，反应还是太慢了，即使是一个并不刁钻的球也不能接到。
黄少天的喉结滚了滚，喻文州刘海儿上粘着汗水，却侧眸平静地对他笑了笑。
“你攻，我善后。”喻文州把他喝水的水瓶拧回去，背对着灯光，“现在我们再都削球消耗体力太大了，会吃不消的。必须进攻了，和他们打，绝不能拖延时间。”
只能速战速决。
“怎么，怂了？”对方的一位语气轻佻，发球前隔着一层薄薄的网悄声挑衅。
黄少天正握着横拍聚精会神，背弓得如一只猫。喻文州小幅度拉了一把正打算跳起来的黄少天，就在须臾之中，对方的球横空飞来。
脚蹬地的同时球拍斜飞击中了高速运转的球，清脆响声后直直弹到网后。黄少天蹙眉，脚尖在地上一跳一跳。黄少天的球技精于如剑出鞘般的速度与气魄，“出拍如出剑”，刺是连突刺，拍是三段斩，手腕用力劲道，出手又准又快！
清脆的响声里喻文州嘴里念念有词，给予黄少天无限安全感。他的后背还有人，黄少天这么想着，顺手勾球啪地拉了个长球，对方眼疾手快，战术正确，却无法控制力度如同黄少天用剑般自如，立刻打出界失掉一分。
黄少天每一拍进攻的地方，防守的死角，喻文州的球拍永远早早地等在那里，不疾不徐，却始终绝无纰漏。
最后一分是他拿的。那时候他心里就在想，就在脑海里无限循环在领奖台上，喻文州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喻文州说“你也会有金牌的”。他说“你也会有金牌的。”他跟自己说，你也，会有金牌的。
我也会有金牌的？真的假的啊，喻文州战术这么高超，万一这就只是个鼓励自己别输的太难看的计谋呢？
黄少天脑子晕晕的，身体却本能地扑向球，他的拍子撞向那最后决定意义的一球，手板撞在后面近在咫尺的另一个球板上。
糟糕！打歪了！
一旦手歪，球很容易出界，或是撞网。运气球的概率太小，他又不是叶修！
黄少天眼神直直地盯着那一球，喻文州在他身后保持同样的姿势。有点生无可恋。
白色的圆球恍惚地在空气中偏了方向，直直弹落在蓝色桌面，绕开原定的方向，却从桌侧擦边而过。那是一个不可能被接到的球，因为往往不会有选手迈入桌侧面勾手再弹回桌面。
误打误撞，总之当那一球飞入观众席前的空地上时，黄少天也没有缓过神来。观众席上铺着大块蓝雨旗帜的地方，翻江倒海一样浮动起来，满场的欢呼声充斥在他们耳中，震动鼓膜与心跳共鸣。
他听到很多人哭了，脸上涂着蓝色油彩的女孩子和少年抱在一起，还有很多上年纪的伯姨。喻文州在他身后喊他，他才转过身去，眼神懵逼。
“我们……赢了？”
“嗯，赢了，冠军。”
黄少天有点难以置信：“就这么赢了……我靠，好简单！”
观众席上此起彼伏地喊着“蓝雨！蓝雨！”，终于汇成了一句话。
——剑所指的方向，诅咒也如影随形。
12
黄少天摸着不知公用的球拍，胶板粘的不是很好，边缘起开着，翘出不明显的弧度。正中的探照灯独独照在全场中心的球桌上，打下并不昏黄却暧昧的光。
万籁俱静。
喻文州前后脚开立，动作标准地向地面弹了弹球：“一星的，有点脆。”
“没事儿，不就是俩老年人出来活动活动身子骨吗？”黄少天朝球拍吹了口仙气。
“……我觉得你要破除迷信。”喻文州复杂地看了看自己的球拍。
探照灯由上而下，映得人眉目深邃。黄少天的球感还在，多话的习惯却消失了。喻文州有点不习惯，却没发现自己也不再会念念有词。多年的习惯在白驹过隙间终于冲刷洗涤，一干二净，那些欢呼与喝彩于此刻，也终于化为满场的沉寂。
球飞出桌面，由空中一路滚落到地上。
“队长你捡吧……”黄少天懒得动，装作七老八十的样子，“这可是革命性的一次捡球，是跨越多年的一次捡球——让给你了，队长！”
喻文州：“……”
球落在掌心的时候，喻文州抬头，由上而下的角度正好能看见黄少天嘻嘻笑着的模样，格外欠揍。他把乒乓球随手抛过去，黄少天也随手一接，格外浮夸地拿手托着那个球举在胸前：“哇！这是喻总给我的乒乓球耶！！”
喻文州差点把拍子也扔过去：“……新奇吗？”
黄少天两眼放光：“当然了！和外面那些妖冶贱货一点也不一样！”
“……”喻文州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像日了农夫果园，“那就好好收藏吧，还打吗？”
“不打了不打了，好累啊，想到要捡球就觉得自己腰对折成了两半。”
喻文州说好，捉着球拍走过去他那边收拾，黄少天像昔日赢了比赛一样摸出一支笔在那个乒乓球上签了个名，装得很真地把球打向了观众席。
“……”
喻文州匪夷所思，把乒乓球拍套给黄少天撑开，以便他直接塞进去：“我的王牌粉丝不是说要珍藏吗？”
黄少天嘻嘻笑着凑过去，像签名一样往喻文州脸上亲了一口。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啊！——从此我看到的乒乓球都像你！”
“……………………”
Fin.
避开生贺高潮.
化用了一些国乒梗
作为一个张继科粉与大魔王粉，希望大家有兴趣多去看看我们的国乒.
反正也没人看随便玩
